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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月3日,江西南昌。
新年上班第二天。一位穿著灰色沖鋒衣的中年人,走出煙雨中的江西省林業(yè)科學院。他是林科院野生動植物救護繁育中心主任汪志如。
12時03分,手機響起。汪志如一看,是鄱陽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理局調(diào)研員劉觀華的電話:"兄弟,你把去年救護的那只白鶴的資料發(fā)給我一份。"
汪志如打電話給同事況紹祥。小況是救護中心執(zhí)業(yè)獸醫(yī)師。不到一分鐘,小況就把一份文檔發(fā)過來了。汪志如隨即轉(zhuǎn)給劉觀華。
劉觀華記住了文檔里的幾個重要信息:2018年4月24日,白鶴在南昌被救;5月8日,在吉林省莫莫格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放飛;放飛前為白鶴佩戴了彩環(huán),彩環(huán)標識"S26";5月28日,白鶴失聯(lián)。
1月3日,山東東營。
18時44分,黃河三角洲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理局高級工程師單凱,在"東營觀鳥"微信群看到"鳥友"付建智發(fā)了一張照片。照片上有兩只白鶴:一只背部隆起異物、右腳戴著彩環(huán),另一只緊跟其后。單凱把照片放大,彩環(huán)上的標識是"S26"。
單凱眼睛一亮,憑經(jīng)驗判斷,白鶴背部異物是衛(wèi)星跟蹤器。他非常驚喜,立即回復付建智:"衛(wèi)星跟蹤器+環(huán)志呀!"并追問照片是在哪兒拍的。付建智說:"是河口區(qū)黃主席在黃河口拍到的。"
單凱認識"鳥友""黃主席"——東營市河口區(qū)攝影家協(xié)會名譽主席黃高潮。單凱激動之余,立即把編號"S26"的白鶴照片,發(fā)給全國鳥類環(huán)志中心,確認相關(guān)信息后,他又把照片發(fā)到了"中國鶴類聯(lián)合保護大家"微信群。
1月3日,江西南昌。
一直忙著候鳥保護工作的劉觀華,晚飯后才歇下來。
19時40分,劉觀華打開"中國鶴類聯(lián)合保護大家"微信群——這是他的一個習慣。突然,他看到了單凱發(fā)的照片!他下意識地打開中午汪志如發(fā)來的文檔,兩相對照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立即把照片發(fā)給汪志如,附上一句:"兄弟,這不是你的‘S26’嗎?"
看到照片,汪志如頓時驚住了。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,立即把照片發(fā)給況紹祥,讓他確認。小況一看照片,感覺心咚咚地跳到了嗓子眼,忙在微信上回復:"沒錯沒錯,彩環(huán)不會錯!"
一時間,白鶴"S26"的故事通過媒體和網(wǎng)絡,迅速在江西、山東、吉林大地傳播……
救 鶴
2018年4月24日,天剛放晴,太陽照在贛江南支流上。南昌高新區(qū)鯉魚洲管理處扁擔港庫區(qū),微風吹過,波光粼粼。庫區(qū)中央隆起一條長長的沙洲,沙洲之上,蘆葦映水,景色宜人。
中午時分,一輛紅色越野車從庫區(qū)公路上經(jīng)過,朝南昌市區(qū)方向開去。開車的是23歲的青年、鯉魚洲農(nóng)民李增明,妻子在后座照顧未滿周歲的孩子。
李增明越開越感覺不對勁,剛路過庫區(qū)時水里的一個白點,讓他不由自主地把車速放慢。在即將駛離庫區(qū)時,他毅然調(diào)轉(zhuǎn)車頭,回到白點附近。
李增明把車子停在路邊,下得車來,往公路護坡下走了幾步,讓自己更接近庫區(qū)水域。他盯著白點認真看了幾十秒鐘,初步判斷,那是一只大鳥。
白鳥離他有100多米遠,離沙洲約1米。他能聽見白鳥撲騰翅膀的聲音。他感覺白鳥一直試圖飛起來,但是都沒有成功。
"可能是一只白鷺。"李增明一邊猜測,一邊脫下外衣,朝水里走去。下水前,他順手撿了一根拇指粗的枯樹枝,涉水向前。
4月底,水庫里的水還是有點冷,只穿一條短褲的李增明直打哆嗦。"水庫是我伯伯承包的,不能讓這只鳥死在水庫里。"他想起一年前鯉魚洲死了一只天鵝,上面來了三四十個人,查了幾天。鯉魚洲的老老少少都知道候鳥是受保護的。"要是死在這里,伯伯是有責任的。"
水浸到了上半身,他感覺很冷。好在他水性好,熟悉這片水域。走著走著,水深了,身高只有1.6米的他,又往前游了六七米,到了淺水區(qū),才接近那只白鳥。
他走到白鳥跟前,站穩(wěn)腳跟,仔細一看,倒吸一口涼氣:"是一只白鶴!"他想起鯉魚洲街上宣傳欄里貼著的白鶴的照片。
白鶴站在淺水中,雙腳并不挪動。李增明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鳥——個子差不多跟他一般高。
白鶴試圖啄他。好在他手里有根樹枝,他用樹枝頂住白鶴的身子,輕輕把白鶴往沙洲上推。每推一小步,都要花費不少時間。推了將近20分鐘,終于把白鶴推到了洲上。
白鶴站在洲上,兩眼無神,渾身無力,一動不動。
本來想把白鶴推到洲上后,他就返回,一看白鶴這個樣子,李增明心一下子軟了。"如果我扔下它不管,它必死無疑。"這樣想著,李增明走到了洲上。為防備白鶴啄他,他輕輕用樹枝上的小杈,小心翼翼將白鶴的脖子叉到沙地上,再用左手握住它脖子,右手抓住它的雙腳,重新走回水中,又游過六七米水域,再涉水上了岸。
好不容易把白鶴抱到公路上。但是,白鶴還是不能挪動一步。
風吹得李增明瑟瑟發(fā)抖。這時,有個騎摩托車的男人路過,看到了白鶴,對李增明說:"賣不賣?"
李增明心想:"這也能賣?出多少錢我都不賣!"他朝那人搖了搖頭,從車子后備箱里拿出一個蛇皮袋,在妻子的幫助下,輕輕將白鶴裝入袋中,只讓它露出一個頭。
發(fā)動車子之前,他想到了伯伯李明泉——伯伯之前放生過野生動物,有經(jīng)驗。他在電話里對伯伯說,他救了一只白鶴,好像飛不動了。伯伯一聽,急了:"你趕緊送到我這里來,我馬上報警!"
身上的水沒有干,水草還黏在皮膚上。什么都顧不上了,李增明發(fā)動車子,開了十幾分鐘,終于在伯伯家門口停了下來。
李明泉在家等得火急火燎??吹桨Q,他讓侄兒回家換衣服,把白鶴轉(zhuǎn)移到自己車上,直奔派出所而去。
南昌市公安局高新分局五星派出所副所長姜青春正在處理一宗案子??吹嚼蠲魅蛠戆Q,他趕緊放下手上的事,打開蛇皮袋,讓白鶴出來透透氣、舒展舒展身子。
白鶴站在一棵鐵樹邊,看著陌生的環(huán)境和面孔,有點膽怯,幾次撲騰翅膀,都差點倒下。姜青春急了,拿起手機向鯉魚洲管理處報告;管理處立即報告南昌市林業(yè)局;林業(yè)局當即聯(lián)系上了汪志如。
白鶴是極危物種,一分鐘都不能耽誤救護!如果救護中心派車去接,來回要4個小時。為了爭取時間,汪志如建議管理處直接將白鶴送到中心來。
接到指令后,管理處派綜治辦干部丁軍、派出所執(zhí)法辦案中隊長李國平,護送白鶴趕往救護中心。
白鶴被送到中心時,已是傍晚。交接時,況紹祥填寫了野生動物接收記錄表。當時記錄的白鶴狀態(tài)是"精神不振,毛色臟亂"。
中心之前曾救助過兩只白鶴,都在鄱陽湖成功放飛。救助這只白鶴,況紹祥就更有經(jīng)驗了。他把白鶴安置到舒適安靜的隔離舍內(nèi),讓白鶴盡快安靜下來。
小況開始為白鶴體檢:體長1200毫米,嘴峰長175毫米,體溫38.2℃,體重3750克。憑經(jīng)驗判斷,這是一只亞成體白鶴,2歲不到,還未成年。
小況對汪志如說:"體溫偏低,體重偏輕,但沒有外傷。我認為它‘落單’,是營養(yǎng)嚴重不良造成的。"
汪志如叮囑小況:"我們救護中心就像動物醫(yī)院,每一只動物送進來,不管它是什么保護等級,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生命,都要用心對待。"小況的家就在救護中心邊上。晚上,他有事沒事總會跑到白鶴的棚舍來,偷偷觀察白鶴的一舉一動。一開始,白鶴很懼怕,不肯主動進食,不走動。小況就給它人工灌服食物,輸營養(yǎng)液;到了第5天,他看到白鶴活動自如,還會偷偷進食,放心了;又過了兩天,他看到白鶴的糞便有點異常,就將調(diào)理胃腸道的藥物注入小魚體內(nèi),再把小魚喂給白鶴食用。這招效果很好,白鶴糞便又恢復正常了。
一天傍晚,汪志如悄悄來到棚舍前察看,白鶴一見到他,非常機警地從舍外躲到了舍內(nèi)。這一舉動,讓汪志如一陣欣喜:這只白鶴野性十足,具有躲避天敵的本領(lǐng)。這就意味著,必須讓它走了——既然恢復了健康,就要讓它回到它的家園,回到種群中去。因為大自然才是它的樂園,白鶴大部隊才是它的家。
送 鶴
四五月的鄱陽湖,已經(jīng)不見白鶴的身影。白鶴的大部隊,正在回遷西伯利亞的路上。
看著這只孤獨的白鶴,汪志如很糾結(jié):"干脆再養(yǎng)它幾個月,等年底候鳥來鄱陽湖越冬時,再把它放到湖里去。"
但多年救護候鳥的經(jīng)驗,讓他放棄了這一想法。
他清楚,救護野生動物的原則是讓野生動物離開種群的時間越短越好。如果人工飼養(yǎng)時間長了,這只鶴可能會喪失野外生存能力。目前全球野生白鶴不到4000只,如果這只白鶴一直圈養(yǎng)下去,這對白鶴野外種群延續(xù)是個莫大的損失。
他萌生一個念頭,坐飛機送鶴,追趕北遷大部隊!
5月2日,他向省林科院報告了這一想法,得到大力支持。吉林莫莫格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理局科研科科長鄒暢林負責與江西方面對接。鄒暢林告訴汪志如,莫莫格還有1000多只白鶴在活動。汪志如當機立斷:"就送它到莫莫格去,說不定它還能找到‘對象’呢。"
以前,江西只有接收外地野生動物來鄱陽湖放歸的案例,到外省放飛白鶴,還是頭一回。
鄒暢林告訴汪志如,白鶴大部隊一般5月10日前離開莫莫格,然后繼續(xù)北上。這可急壞了汪志如。他一邊讓況紹祥訂機票,一邊對接其他事項。
轉(zhuǎn)眼到了5月4日,離莫莫格白鶴種群北遷,只剩6天時間。
航空公司提醒,必須為白鶴特制一個箱子。
莫莫格方面要求,他們接收白鶴時,須看到動物檢疫合格證明。
吉林林業(yè)部門建議,到吉林放飛白鶴,江西要向吉林提交商請函。
為了這只白鶴,江西真是拼了——
5月4日,致吉林林業(yè)部門的商請函從江西發(fā)出。
南昌經(jīng)濟技術(shù)開發(fā)區(qū)動物衛(wèi)生監(jiān)督所沒有為白鶴做檢疫的先例,工作人員特事特辦,很快出具了動物檢疫合格證明。
5月6日,為這只白鶴量身定制的箱子送到了救護中心。為防止白鶴在運輸過程中受傷,箱子內(nèi)側(cè)蒙了一層塑料網(wǎng),底部鋪了地毯,兩側(cè)鉆了幾十個小孔,便于箱體內(nèi)通風。
臨行前,汪志如還放心不下一件事:白鶴要離開江西了,還沒有給它取名字呢。他的心事讓媒體知道了,一家電視臺為這只白鶴征集名字。有的說叫"鄱湖美",有的說叫"小幸運",一位名叫"大軍"的網(wǎng)友說:"我給這只因營養(yǎng)不良掉隊的白鶴取名‘愛愛’。因為它在江西得到了眾多好心人的關(guān)愛。希望白鶴‘愛愛’明年再來江西做客。"
一時間,"愛愛"成了江西家喻戶曉的"明星鳥";"愛愛"的去向,成為全省上下熱議的話題。
5月7日,黃建亮一早就忙開了。作為江西空港航空地面服務有限公司貨運保障部當天值班負責人,這天他要做一件要緊的事:把"愛愛"送上飛機。
干了多年航空貨運,他還是第一次運送白鶴。他查看裝有"愛愛"的箱子和動物檢疫合格證明后,立即安排專人開運貨單。他一邊與長春龍嘉國際機場相關(guān)部門對接,一邊安排斗車運送"愛愛"到機坪。平時運送其他貨物,是多個斗車拼成一列貨車拉走,而運送"愛愛",是單斗單車,并指定貨運保障部車隊隊長龔小林開車,把"愛愛"送到機坪。一到機坪,一分鐘都沒有等候,就把"愛愛"送進了行李艙。為了讓承載"愛愛"的箱子不受擠壓,使空氣正常流通,貨運代理公司專門為"愛愛"騰出了一個貨艙。
7日傍晚,"愛愛""乘坐"的飛機降落在長春。機場方面為"愛愛"開辟了綠色通道,汪志如和況紹祥把"愛愛"裝進了早已租好的車子,趕往吉林省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。中心提前為"愛愛"寬敞的"臥室"消了毒,準備了豐盛的食物。"愛愛"經(jīng)歷了7個多小時的旅行后,已經(jīng)餓得不行,疾步走向食盆,美美地吃起來……
從長春到莫莫格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有400多公里。8日一早,汪志如就開著商務車,帶上"愛愛",向莫莫格出發(fā)。
鄒暢林已先期到達放飛地點。9時許,鄒暢林告訴汪志如:"放飛地白鶴只剩200只左右。"
不一會兒,鄒暢林又提醒說:"白鶴大部隊已開始遷徙。"
汪志如緊踩油門。他在和白鶴大部隊賽跑。
鄒暢林讓汪志如不要著急: "魚、玉米、環(huán)志工具都已準備好,今天天氣好,適合放飛。"又給汪志如打氣:"雖然白鶴正在遷徙,但我們這兒偶爾也有夏季滯留的白鶴小種群。你不要急,安全第一。"
中午,汪志如一行到達莫莫格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,匆匆扒了幾口飯,就往白鶴種群聚集地趕去。
遠方出現(xiàn)了大片沼澤。沼澤之上,碧空如洗。
"愛愛"一路奔波,被抱出箱子時,有點暈頭轉(zhuǎn)向。況紹祥和鄒暢林趁機將"愛愛"穩(wěn)住,在它的雙腿上分別套上彩環(huán)和金屬環(huán)。彩環(huán)上的標識是"S26",金屬環(huán)上的標識是"Q02-1938"。
隨同人員用肉眼發(fā)現(xiàn)了約500米遠的地方,有一群白鶴在活動。用望遠鏡能清楚地看到白鶴們在做"熱身"運動,這是出發(fā)前的"演練"——在遷徙過程中,白鶴各自分工,利用集體智慧和力量,形成有利氣流"推"著它們長途跋涉。
"我們來得正是時候!"汪志如放下望遠鏡,感慨道:"雖然辛苦,但值了!"
他們小心翼翼地把"愛愛"放到草地上。"愛愛"鎮(zhèn)定了下來。況紹祥松開雙手,"愛愛"往前走出了幾步,東張西望良久。人們紛紛用手機、相機記錄"愛愛"近距離和人類相聚的美好時光。
"愛愛"似乎聽到了同伴在召喚,把頭扭向了鶴群活動的方向,并開始挪動細細的雙腿,朝前方走去。
汪志如和況紹祥向"愛愛"頻頻揮手,淚水濕了他們的眼睛。
"愛愛"一步步往前走。彩環(huán)上的"S26"標識,開始模糊起來。
大家都舍不得離去,目送"愛愛"漸行漸遠——"愛愛"沒有展開翅膀,而是一直在走,在走……
目送"愛愛"遠去的背影,看著"愛愛"堅強的樣子,想起與"愛愛"一路走來,汪志如感慨萬千。"愛愛"就像他自己的孩子,在"愛愛"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,他和同事費盡心思讓它康復,現(xiàn)在要把它放飛,心里真是不舍。不過,放飛過程雖然曲折而艱辛,但他們還是搶在白鶴種群遷徙之前,趕到了莫莫格。想到這里,他一下子輕松了許多。
尋 鶴
"愛愛"離開鯉魚洲后,李增明一直都很想它。2018年5月8日,有位記者給李增明發(fā)來一條微信,說那只白鶴已經(jīng)送到吉林放飛了。他懸著的心才放下來。
掛念"愛愛"的,還有況紹祥。
2018年5月29日8時許,小況像平常一樣來到辦公室。他打開電腦查看衛(wèi)星跟蹤系統(tǒng),想看看衛(wèi)星傳來"愛愛"的相關(guān)數(shù)據(jù)。可當他打開頁面一看,頓時傻了眼——數(shù)據(jù)終止在2018年5月28日19時18分。
30日,數(shù)據(jù)沒有更新;31日,沒有更新;6月1日,仍然沒有更新……
"愛愛"失聯(lián)了。
之后幾個月,小況每天都會想到"愛愛":"愛愛"去西伯利亞了嗎?即便去了,也應該有信號呀。跟蹤器壞了?遭到不測?
"愛愛"失聯(lián),牽動了無數(shù)人的心,從江西省委書記到全省林業(yè)系統(tǒng)干部職工,都在追尋"愛愛"的下落。國際鶴類基金會和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(xié)會鶴類聯(lián)合保護委員會同時發(fā)布"愛愛"的信息,發(fā)動往年白鶴途經(jīng)的15個省的野保機構(gòu)密切關(guān)注。
"愛愛"失聯(lián)后,汪志如和鄒暢林一直保持熱線聯(lián)系。鄒暢林根據(jù)"愛愛"放飛后的跟蹤位點情況,多次到最后數(shù)據(jù)點附近的高崗上觀察,但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白鶴。
"白鶴活動區(qū)域都是蘆葦沼澤,面積較大,很難深入到具體位點上去。"他向汪志如解釋,"愛愛"最后信號消失點離高崗不遠,如果有異常,在高崗上是看得到的。
鄒暢林樂觀地說:"它也可能沒有北遷,因為我們在莫莫格記錄過度夏白鶴。"
轉(zhuǎn)眼,冬天來了。山東黃河三角洲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,候鳥多了起來。
2018年12月22日。保護區(qū)黃河口管理站,一位長者背著"長槍短炮",走進一片開闊地。他就是河口區(qū)攝影家協(xié)會名譽主席黃高潮。
他穩(wěn)定好相機,慢慢拉近鏡頭。這時,他清晰看到前方候鳥群中,有兩只白鶴正在悠閑地散步。兩只白鶴附近,幾只灰鶴和大雁或覓食,或梳理羽毛。
黃高潮在鏡頭里觀察了近半個小時,發(fā)現(xiàn)其中一只白鶴背部隆起,一只腳套著彩環(huán),另一只腳套著金屬環(huán)。仔細看,彩環(huán)上的標識是"S26"。
作為"鳥友"兼"攝友",最激動的是拍到白鶴;最難得的是拍到背上有衛(wèi)星跟蹤器、腳上戴著彩環(huán)的白鶴。
為了拍到最清晰的畫面,黃高潮輕輕地靠近白鶴。越靠越近,越靠越近。終于到了一個最佳拍攝點。他輕輕地架起相機,對準這對白鶴,接二連三地摁下了快門。
白鶴飛上了天空。
次日,黃高潮又趕往下一個觀鳥地……
轉(zhuǎn)眼到了2019年元旦。奔波多日的黃高潮開始整理連日來拍攝的照片。當他再次看到這對白鶴的身影時,64歲的他,竟一陣陣感動。
他捕捉到了這對白鶴最生動的瞬間:在草地上閑庭信步,或一前一后,或并肩而行;或昂首,或覓食;或相望,或?qū)ξ琛W咧咧?S26"突然助跑、騰跳、展翅,三兩下就飛了起來,緊隨其后的另一只白鶴也在瞬間飛起。一對情侶,形影不離,翱翔天際。
黃高潮并不知道"S26"來自何方,不知道"S26"還有一個名字叫"愛愛"。他把"S26"的照片發(fā)到了微信群。付建智在群里看到照片后,把照片轉(zhuǎn)發(fā)到"東營觀鳥"微信群,隨即被單凱轉(zhuǎn)發(fā)到了"中國鶴類聯(lián)合保護大家"微信群,瞬間又被劉觀華"捕捉"到了,從而引出了一段"愛愛"失而復得的故事。
連日來,"愛愛"再次成為"網(wǎng)紅"。汪志如在微信朋友圈說:"今天有‘鳥友’在黃河三角洲保護區(qū),拍到了和我們失聯(lián)7個多月的白鶴……我們一直在猜測、煎熬的等待中度過,現(xiàn)在懸著的心終于踏實了。它還堅強地活著,而且活得很幸福!"
2019年1月11日,東亞水鳥守護者水鳥監(jiān)測專業(yè)培訓班在江蘇鹽城舉行。培訓課程安排得很緊,主辦方破例安排劉觀華給大家講述"S26"的故事。面對來自全國各地的同行和專家學者,劉觀華感慨地說:"找到‘愛愛’,是緣分加巧合。但是這突然、偶然的背后,是有其必然的。"
劉觀華講完,班上響起了熱烈掌聲,世界自然基金會(瑞士)北京代表處淡水項目經(jīng)理施雪蓮當即點評:"江西省從上到下關(guān)心候鳥、關(guān)注‘S26’,是鄱陽湖候鳥保護取得明顯成效的關(guān)鍵,是找到‘愛愛’的前提。"
盼 鶴
"愛愛"現(xiàn)身山東,汪志如小有遺憾。他對劉觀華說:"希望它只是在那里停歇一下,再回鄱陽湖就好了。"
這幾天,黃高潮仍然在黃河口拍鳥。他既盼"愛愛"別走,繼續(xù)呆在黃河口越冬,又盼它南飛到鄱陽湖。"江西保護候鳥的決心大,力度大。鄱陽湖生態(tài)越來越好,無疑是候鳥最理想的越冬地。"他對"鳥友"說,相信自己能再次拍到"愛愛"。"如果‘愛愛’回到了鄱陽湖,今年春天候鳥北遷,還會路過黃河三角洲。到那個時候,說不定‘愛愛’還帶著小鶴呢。"
黃高潮的愿望,被其他"鳥友"實現(xiàn)了。1月11日,"東營市觀鳥協(xié)會"微信公眾號文章《黃河三角洲,讓白鶴"愛愛"的故事延續(xù)》披露,兩天前,黃河口管理站副站長張樹巖拍到了"愛愛"和它的伴侶。
"現(xiàn)在,‘愛愛’是我們的‘明星鳥’,看到它格外親切。鄱陽湖、莫莫格和黃河三角洲都是它的家。只要我們大家都保護、都關(guān)注,‘愛愛’和更多的候鳥就會更安全、更健康地生活。"張樹巖說。
12日下午,"鳥友"劉濤又在黃河三角洲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稻田里,拍到了"愛愛"和它的伴侶。當他把"愛愛"的照片分享在微信群時,引起了國際鶴類基金會專家蘇立英博士的關(guān)注。她從照片上看出,"愛愛""次級飛羽的羽枝凋零了",提醒白鶴途經(jīng)的地區(qū)加強保護,并贊嘆道:"‘愛愛’非常堅強,難得它從繁殖地飛了這么遠!"
蘇立英博士的分析,再次引起況紹祥的重視。他翻看了去年救護"愛愛"的記錄,回憶放飛時的情景,認為目前對"愛愛"的健康狀況不能貿(mào)然下定論,需要進一步觀察。他建議不要再去捕捉"愛愛"作進一步的診斷和治療。因為,他不想看到"愛愛"有強烈的應激反應。對這一點,蘇立英博士很贊同:"只要不是人禍,‘愛愛’何去何從,我們都應該坦然接受。"
"‘愛愛’一定會健康快樂地活著,一定會回到鄱陽湖的懷抱中來。"況紹祥堅信。
"愛愛"后來的傳奇經(jīng)歷,李增明一無所知。他仍經(jīng)常帶著妻兒去南昌,路過扁擔港庫區(qū)時,偶爾也會回望一眼那片沙洲,閃過一念:"那只親手救過的白鶴,還會來嗎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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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 張澤月